明瑟院。
小皇孙坐在比他大三倍的圈椅,短小手指抓着一节米棍,,樱桃小嘴咬住米饼,努力在上面留下四颗牙印。
他睁着水灵灵的丹凤眼,好奇看着母妃环抱姨母,眼睛又落在姨母高高隆起的腹部。
小手隔空抓一把,也想跟母妃般去摸摸圆滚的腹部。
“姐姐可有不适之处?若有个好歹,我难辞其咎,就是豁出命去,也要福熙院脱层皮。”
元清容气得眼眶微红,跪坐在脚踏,仰头望向女娘,欲要唤医士过来诊治。
女娘轻唤她名,柔声道:“无事,勿要传唤医士,那大皇孙虽蛮横无礼,却并未撞到我。”
女娘靠在软榻,披风已取下,露出纤细的肩,柔夷放在腹部,缎裙垂放榻沿,雪腮玉容略显倦意。
元清容拿过宫人递来的软枕,放在女娘后腰处,“若非今日容儿失约,令姐姐担忧,怎会劳烦姐姐亲自进宫寻我?”
不等赵若薇询问,元清容已吐露而出。
“前几日殿下带我出宫见姐姐,哪能瞒得过福熙院?”
现下无外人,侍奉的宫人均是元清容跟前的,断不会叛主,她脸上不加掩饰的厌恶。
“太子妃嫉妒成性,心肠狠毒,看我不爽利,今早请安便寻个由头,罚我去佛堂跪着礼佛,两个时辰都没让我起来,膝盖疼得走不动路。”
元清容眼角溢出水珠,低头抹泪,宫人端来药酒请侧妃涂抹消肿,没被理会。
赵若薇支起肩,玉指去掀元清容衣裙,果见青肿的膝盖,已肿得很高。
她竟是撑着一双惨不忍睹的膝腿,寻去园子的?
女娘想起被元清容护在身后的情景,犹如护犊母虎,哪能看出她伤成这样?
美眸露出焦急,玉指弯起磕在她额角,女娘轻斥道:“就是生气也不能伤了自己的身子,快让宫人上药,再这样下去你这腿还要不要了?”
元清容这才不情愿的扭头,将下裙扬起来,杏眼红了一圈,委屈巴巴的模样。
小皇孙看出母妃流泪,竟也小嘴一瘪,哇哇哭起来,伸出短手要抱抱。
一时间女娘竟不知哄哪个。
“都是当母妃的大人了,还跟小孩子比哭呢?”女娘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。
不过轻轻一句,元清容像是被女娘提着耳朵,狠狠训斥一番。
她咬紧下唇,脸上带泪却没哭出声,强装坚强的伸手抱过儿子。
母子二人就这样缩在脚踏,一个牛脾气沉默不发话,一个哇哇凄惨。
女娘无奈抚眉,只觉头痛,哪里还记得自己上当受骗的事来?
元清容抱着哭嚷的儿子,也跟着哽咽,母子谁也不让谁,更比一山高。
“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,我还不如跟着姐姐去郑国,总比整日受太子妃磋磨的好。”元清容又抹了把泪。
女娘轻缓一息,柔夷拿着帕子给孩子擦完,又去擦大人的,听她说这颓丧话,蹙眉凶道:“勿要说这些不成体统的话。”
娇腼板着,女娘觑眼看她,“你如今深居齐宫,又生育一子,日后造化只贵不贱。他人相轻便罢了,怎能自甘堕落,轻易言败?”
元清容被凶得不敢再胡说,委屈道:“可嫡庶有别,我只区区侧妃,正妃又生养皇长孙,哪里都压我一头,如何能胜过她?”
赵若薇放下帕子,将爬过来的小皇孙抱在怀里,元清容将孩子小腿抱着,以防踢到女娘腹部。
嫣红唇瓣亲了亲孩子,美眸温柔看着小若水,“齐国太子也是庶出,凉皇可是嫡长子称帝,不也灭了国?”
小皇孙被亲得开心,笑着仰起小脸,嘴巴狠狠咬在嫣红唇瓣上,惊得他老娘杏眼瞪圆,一把拉过孩子。
赵若薇没当回事,柔夷拂过她手,又将孩子抱回来,由着他趴在胸前,小手紧紧攥着衣领不松。
“周公制礼,诸侯严防执守。可如今周王室日渐西斜,连九鼎都护不住。大国吞并小国,有才能的庶子杀掉碍事的庸才嫡子,举兵夺权也是常有的事。”
女娘看向元清容,“正室非贤,德不配位。你出身强夏早已越过小郑,便是废嫡立侧也不是不可能。”
元清容低下头,眼底野心肆意增长,她就知道姐姐站在她这边,什么劳子尊卑有别,姐姐看重得自始至终都是她这个人。
女娘思虑片刻,又道:“眼下齐国出兵凉国,正是依仗夏国的时候,可没见郑国有何动静。”
“早年和亲使团不是留了使官在齐王都,你去信给使官,令他百里加急传信给大夏,我看谁敢明晃晃拦截?”
见元清容看她,女娘抬起柔夷摸她眉眼,“这些年过得这般辛苦,为何不告知母国?”
女娘微顿,“即便夏皇无情,不近手足,却也会看在你出使齐国和亲的份上,碍于大夏颜面,帮你一把。”
“你要知晓狐假虎威,借力敲山,他轻飘飘一句话,就能助你颇深。”
元清容乖巧点头,泪痕微干,经女娘劝解已收拢愁颜。
屋外传来宫人跪迎的声音,女娘看了眼元清容,后者接过孩子,另有女卫扶着女郎自软榻起身。
竹帘从外撩起,屋里侍奉的宫人全都跪在地上,元清容抱着小皇孙躬身行礼,“殿下安好。”
姜衍自议政殿回东宫,不曾去东临院换下朝服,路上听许回禀,便加快赶来明瑟院。
屋内没了声响,女娘抬起娇腼,正对上齐国太子看过来的眼眸。
紫金华袍的朝服掩着修长身形,高冠玉带,脊背挺直。
宽大的衣袖垂落良久,贴在丝制锦袍。
女娘蹙眉,美眸偏过,不欲同他对视。
小若水缩在母妃怀里,嘴巴吮着指头,水汪汪的丹凤眼打量来人,觉得熟悉且陌生,牙牙学语哇哇叫了两下。
屋内安静被幼童打破,姜衍看过来,走近元清容将她怀里的孩子抱过来,难得小若水没闹,焉巴着眼皮望着他。
看着孩子嘴上粘的口脂,姜衍微微皱眉,指骨擦去嫣红,朝元清容道:“赵娘子身子重,莫要孩子缠她。”
元清容低头称是。
女娘朝他轻轻俯身,“不请自来,是妾礼数不周,请齐国太子见谅。”
姜衍垂眸将孩子递给侧妃,听着女娘依旧向他行礼,之前就说过很很多次,不愿她见礼。
却一次都不顶用。
依旧客套,陌生,恭敬,避嫌到极致。
屋外宫人端来茶盏,姜衍走到堂前主位坐下,朝女娘温声道:“娘子不必多礼,身子重还是坐下说话吧。”
元清容将孩子递给宫人,接过托盘的茶盏,亲自侍奉。
姜衍没去看她,接过茶水,指节分明的手指掀开茶盖,轻轻抿了口,便放在桌面再没动过。
元清容神色倒没什么变化,递了一盏滋补的人参汤给女娘。
赵若薇正欲接下,玉指未曾触碰,就见元清容移开。
“瓷盏摸着烫手,我给姐姐吹吹。”
说着,她就势坐在女娘跟前的椅子,脸上带着笑意,拿过宫人递来的汤勺,一点点吹开。
女娘轻笑,嫣红唇瓣抿起,娇腼生辉,美得令人惊叹。
姜衍沉默看着那抹笑颜,搭在扶手的右手微乎其微动了下,残留嫣红脂色的指骨像是被火烧般,发烫。